雪山
雪山
——记雪山的神灵与两个尘世间的女子的故事。
「零」
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座雪山便屹立于此。
在茫茫的云霭之下，大漠之巅，终年积雪，一刻也不曾露出枯瘠的土地。
偶尔有过路的旅人，多少会有些好奇地问一句他，难道不曾寂寞？
少年总微笑着摇头，露出些许的孤寂，再目送旅人离开。
后来这片雪山，连过客也不曾有了。
「壹」
少年孤身走在苍茫的山脊上。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进他的视野里。
这日的风雪格外的猛烈。
那女子就这样走在寒风里，满身风尘。碎雪洗过她的发丝，砂砾落在她的双肩，丝毫侵袭不了她瘦弱的身影。
少女说，她叫葭意，是个浪人。
他看见她腰间的佩剑，问道：“你是个侠客？”
“不，我是个杀手。”
缁衣的少女和这漫天的飞雪格格不入。
“你又是谁？从哪里来，要去往哪里？”
“我谁也不是，我生在这座雪山，哪里也不去。”
葭意看着眼前的少年，一袭素衣，洁白得不染一丝尘埃，似乎与这浮生万物都不相容。
「贰」
自那以后葭意时常来雪山找他。她不问少年的事，他也从不多话。哪怕黑白相异的两个身影相依而行，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是那样突兀。
她每次从不久留，也从不说何时再见。
然而在少年的苍茫世界里，却不知何时起，多了一个盼头。
葭意说，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。
少年告诉她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被雪掩埋的。
二人便不再说话，并肩而坐。
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，仿佛二人都要变成风雪所掩埋的雕塑了一般。
次日他醒来的时候，葭意已经离开了。
「叁」
某一日，他安宁平静的生活再次被陌生者的闯入所打破。
少女虽然披满风尘，眼神依然灿若星辰，仿佛坠入俗世的玄女。
胭儿是生在江南的千金小姐。
“那你又为何来到这大漠？”
“我已没有家了。”胭儿流的泪，落在雪地里，顷刻便化为虚无。
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，一朝家破人亡。
他了然，“这样说来，你也是浪人了？”
“我不是浪人。”她摇摇头，“我的家族因与他人结了仇，我被仇家追杀，走投无路，只好流亡至此。”
“这座雪山会保护你。”他承诺。
胭儿早已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了。
少年突然觉得，这看了千百年的单调风景多了几分颜色。
他算一算日子，葭意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了。
若是她来了，他要告诉她，好多好多关于江南的事。
他从未离开雪山，自然从未去过江南，不知道葭意去过没有。
「肆」
好像过了一个春秋，又好像并没有过太久，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葭意。
她的剑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。
“可有人来过这里？”
他沉默了许久。
“除了你以外，不会有人来这里。”
葭意一刻不停地离开了。
他问：“你何时能再来？”
话刚说出口，便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了。
今日的天气，似如初见葭意那日。雾与雪交织的风里，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，叫人看不真切。
胭儿依偎着他，“有人来过？”
他回答，“除了你以外，不会有人来这里。”
“那人是谁？”她指着远处模糊的人影。
“兴许是个赶路的旅人。”
「伍」
他偶尔听到胭儿唱歌，悠扬绵长。
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他安静听脂儿唱着她最喜欢的一句。
他问她这诗的寓意。
胭儿回答：“我在怀念我江南的故人。”
他又问：“何为蒹葭？何为白露？”
“蒹葭者，芦苇也，随风而荡，若飘若止，若有若无。白露者，瞬息消亡。”
“那，何为伊人？”
“心上人，即为伊人。”
他让她接着唱下去。
听着胭儿的歌声，他没有说话，脸上却有着微微的笑意。
「陆」
他终于等到了葭意。一身缁衣，倚剑而立。
那一日，没有风，没有雪，也没有雾。雪山万年不化的积雪上，倒映着冰冷的阳光。
鲜血顺着她的剑锋凋落，一滴一滴，不疾不徐。
她从江南走到大漠，终于找到她的猎物。
胭儿从江南走到大漠，却终是逃不过她的劫数。她倒在雪地里，闭着眼睛，一如往日般出尘。唯独身下的血泊浸染在雪地里，凄美艳丽。
收刀回鞘，她说：“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。”
这一次，没有等到少年的回答。
“我知道你留了她很久。”
“抱歉，但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“我……必须下手了。”
周遭安静得可怕。甚至，连风也不曾回应她。
葭意回过头，发现自己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。
也许，这座雪山可以掩埋一切，却掩埋不了她的罪孽。
更何况，人皆有一死，雪山也终究有融化的那一天。
她想，她是时候离开了。她想去看一看江南的美景。
“我叫葭意，是个浪人。”
雪原上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回荡。
她叫葭意，是个浪人。
也许有一天连她自己都会忘记。但她希望，或是奢望，这座雪山会永远记得。
很快，漫天的飞雪再度降下，埋葬了少女早已冰冷的躯体。
而浪人的脚印，也湮灭在了刺骨的寒风里。
「柒」
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座雪山便屹立于此。
在茫茫的云霭之下，大漠之巅，终年积雪，一刻也不曾露出枯瘠的土地。
这片雪山，连过客也不再有了。
「终」
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，终于有一天，一个人影闯入了这片早已被人遗忘的大地。
她用清冷的声音说道，“我叫葭意，是个浪人。
——写于二〇一七年八月十二日
后记：
故事源于我今日下午做的一个梦，醒来就想把它写出来。
不知道为什么一边写一直在流泪。
本来故事终结于第七节。几番犹豫，还是决定补上终章。因为私心里希望故事中的他和她能够不再孤寂。